安汇情感
经典的重述与再创作,在曲径通幽处
责编:安汇情感2025-12-28
导读经典文学作品,往往会成为后来者创作的“母题”或“母本”。从这个“母题”或“母本”上,会繁衍出一些新的作品,有的是带有再创作意义的“经典重述”;有的是选择经典作品中的某一个人物、某一个情节、或某一处“漏洞”与“缝隙”,曲径通幽,重新演绎、续写或填补出其中的“前世今生”;还有的是为其中的人物形象或人物关系,设置新的性格与命运,进而推演出新的故事,并以此向经典“致敬”。这样的例子,中外文学史上都有不少。比如伊索寓言、老子寓言、庄子寓言、《山海经》《郁离子》等,就为后世的寓言家、童话家们提供了丰富的再创

经典文学作品,往往会成为后来者创作的“母题”或“母本”。从这个“母题”或“母本”上,会繁衍出一些新的作品,有的是带有再创作意义的“经典重述”;有的是选择经典作品中的某一个人物、某一个情节、或某一处“漏洞”与“缝隙”,曲径通幽,重新演绎、续写或填补出其中的“前世今生”;还有的是为其中的人物形象或人物关系,设置新的性格与命运,进而推演出新的故事,并以此向经典“致敬”。

这样的例子,中外文学史上都有不少。比如伊索寓言、老子寓言、庄子寓言、《山海经》《郁离子》等,就为后世的寓言家、童话家们提供了丰富的再创造资源。还有莎士比亚、汤显祖的戏剧,蒲松龄的志异小说,《三国演义》《杨家将》《水浒传》《镜花缘》等历史小说,也为后人留下了足够多的可供“重述”的人物与故事资源。

1985年上海美术制片厂出品长篇动画电影《金猴降妖》剧照

记得多年前读过一部小说,名为《重返呼啸山庄》。作者本来是研究《呼啸山庄》的一位年轻学者,但她在阅读和研究过程中发现,这部经典小说里有一个没有着笔的“空白处”:男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在备受虐待深感屈辱之时愤然出走,离开呼啸山庄达三年之久,三年之后,他竟然奇迹般地发了大财,于是重返山庄,并对以前的主人进行了变本加厉的报复。那么,希斯克利夫在这三年间都经历了什么?出于强烈的好奇心,这位学者在学术研究基础上开始构思一部新的小说——她并非紧接《呼啸山庄》原著的结尾续写下去,而是替艾米莉·勃朗特填补了原作中的一段人物活动的空白处,那就是希斯克利夫在失踪的三年里,怎样由一个卑微的马童而发迹,因而才有了资本回来实施报复行动的。《重返呼啸山庄》的故事填补的就是原著中的这个“空白”。

可以说,类似的“经典重述”,是一个颇有意思、也值得更加深入地去研究一番的创作话题。

中国经典神话小说《西游记》诞生之后,也成为了一个被一代代后来者采用各种文艺形式,不断重述、改写、填补和翻新的强大的“母本”。层出不穷的有关悟空前世今生的故事,从各种角度演绎的降妖故事,还有选取《西游记》里各种小人物作为主人公,重新演绎新故事的“再创作”,至今屡见不鲜。

《西游记》当然并不是一种现代意义上的儿童文学作品,但这部作品里的“佛性”与“童心”交相辉映,充满了一种朴素、天真、烂漫的“童话精神”。所以,后世有不少儿童文学作家,都愿意从《西游记》中寻找新的创作灵感,寻绎新的叙事空间和新的故事线索,从而演绎出新的故事。

比如老作家包蕾,就从这个“母本”上重新演绎出了包括《猪八戒吃西瓜》等名篇在内的《猪八戒新传》系列;童话作家周锐也在这个“母本”上重新演绎出《幽默西游》系列。石帆的中篇小说《小钻风》(载《东方少年》2025年第12期),也是对西游故事的“重述”与“再创作”,把这部小中篇视为“童话故事新编”或“新神话小说”,皆无不可。

石帆是一位富有创作性灵和烂漫的童趣、善于从丰富多彩的中国传统文化资源中寻找创作素材,而且个性独具的青年作家。看得出来,他对《西游记》情有独钟,想必也是下过“研究”功夫的,因而对书中的各类人物包括一些并不起眼的小妖怪,都善加“琢磨”,了如指掌。《小钻风》选取的主人公,就是一个替大王巡山的小妖。他重新演绎这个小妖怪的故事,用他自己的话说,是在“撬动名著的缝隙”。这个说法很形象,也颇有意趣。

《西游记》里的童心童趣和童话精神,在主要人物孙悟空身上当然多有体现。但在我看来,在那些常常把读者们逗笑、并以“大王派我来巡山”相戏谑的各种身份的小妖怪身上,那种童心未泯、天真烂漫的“人性”和童趣,往往体现得更为生动、鲜活和活灵活现。

这种感觉,也可能并非《西游记》的读者们所独有。我甚至猜想,《西游记》的作者吴承恩,也许对自己笔下的那些小妖们也颇有“好感”,所以会在书中给那些本来仅仅是巡山、跑腿、传令的小妖们不断地“加戏”,甚至时常不吝篇幅,让“男一号”孙悟空“陪着”他们你来我往、斗来斗去。这时候,孙悟空和小妖们的对话,也总是会给故事平添无限的童趣和乐趣。

石帆也许正是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,所以才选取了一名小钻风“钻廿七”为故事主角,围绕着这个小妖怪,重新构思和组织故事情节,从而也更加生动形象地刻画了小钻风的性格和形象。

可能小时候在家里没有条件念书,识字不多的小钻风托人给自己老娘带去的信十分简单:“母亲,儿子平安,好。”同时他还有这样的心理活动:他想象着,自己再也不是那个烧火添灶的柴五六,而是腰上挂着“小钻风”的柳木腰牌的“钻廿七”了,母亲收到信肯定会明白,她的儿子跟着白象大王,如今有出息了……

还有,在危急关头,小钻风惦记着住在城外山脚的老母亲的安危,想象着岭子周围的猎户,会不会伤害到母亲?还有住在城边的那些人家,他从小走门串户的张二伯李二婶,他们还好吗?

《金猴降妖》剧照

母亲托人给小钻风带回的家书,外面写着“小钻我儿”,书信里写着:“吾儿:母安好,勿念。狮驼城已被三王吃空,城中职官都是精怪,三王说妖人不两立,人妖已难共存。找一代写书信之人亦不易。儿在外小心,切记。”

像这样的细节,是多富“人情味”啊!

正是母爱亲情和未泯的童心良知的感召,最终让小钻风良心发现,不再愿意替大王效力,还在暗中帮助了已被架在火堆上的三藏师徒。他心里只想着回家去,回家去见见自己的老娘。

除了小钻风这个童心未泯的小妖形象,在这篇故事里,还有大大王、二大王、三大王、熊怪门十六、钻卅六、太白金星李长庚、猞猁怪、总钻风豹子怪、豺狗精、野獐精、野狼怪以及小妖们眼中的野猪怪猪八戒,孙悟空,唐三藏等人物形象,都已纷纷出场。作者有时只用三言两语,就把这些形象的容貌、来历和性格特点,展现到了读者面前——当然,这里还得有个前提:你必须是读过《西游记》的。《西游记》的故事停止之处,才是《小钻风》的故事开始之时。

石帆写《小钻风》,在语言风格上,尤其是在一些人物如孙悟空和大大王、小钻风的对话描写上,颇得《西游记》的神韵。但他写的又是一篇“现代儿童文学”,是对经典故事的“重述”和“再创作”,所以,我们也就看到这样的故事开头:

“松油火把呼呼地燃烧着,随着火光摇摇晃晃,石壁上映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,仿佛手中挥舞着一条短杖。”

“火光下,在自己的小山洞一角,钻廿七正趴在草垫上给老娘写信。……”

再如这样的描述:

“这时太阳正当午,地上的影子又粗又短,仿佛他们师徒四人脚底下都踩着一小块乌云。这乌云越飘越远,不知道要飘到哪里,更不知道有雨没雨。”

显然,这是富有现代感的、纯儿童文学气息的语言。其中的美感与韵味,是《西游记》这样的古典小说里所没有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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